【读书日志】被撕碎的梦——论沈从文湘西系列小说中的幻灭感

【读书日志】被撕碎的梦——论沈从文湘西系列小说中的幻灭感,第1张

        沈从文的湘西题材小说为我们生动地展现了一幅幅湘西特有的生活画卷,营造了一个个美丽的却被无情撕碎的梦境——这使得他的小说有较为浓郁的幻灭感。小说中的幻灭感主要体现在:理想的幻灭、爱情的幻灭、信仰的幻灭和美的幻灭,甚至是一个小小渴望的幻灭。这种无处不在的幻灭感与沈从文的出身及人生经历有关,他认为这源于生活中的偶然。这种幻灭感弥散在朴实清新的文字中,裹挟着巨大的悲剧冲击力,强烈地震撼着读者的心。

                                (一)

        沈从文(1902-1988),原名沈岳焕,笔名小兵、懋琳、休芸芸等,湖南凤凰沱江镇人。现代作家、历史文物研究家,一生中出版各种作品70多种,500多万字。代表作包括《边城》、《长河》、《湘行散记》、《湘西》、《中国古代服饰研究》等。他是中国现代小说的代表作家,八十年代以来,无论是“文学大师文库”还是“二十世纪中文小说排行榜”,都将沈从文排在位于鲁迅之后的中国最杰出的小说家及文学大师的行列。他也是一位享誉中外的中国作家,他的文学作品《湘西》、《边城》、《从文自传》等在国外有重大的影响,被译成外文在四十多个国家出版,并被美国、日本、英国等十多个国家选进大学课本。他曾两度被提名为诺贝尔文学奖评选候选人。

        沈从文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富有传奇色彩的文学大师。他的湘西题材的小说所取得的成就使其饮誉中外。在沈从文的湘西题材的小说中,他用梦呓般的语言描绘他所熟悉的世界,为我们生动地展现了一幅幅湘西特有的生活画卷。这幅画卷是美的,山美、水美、人情人性更美,美得让人心醉;这幅画卷也是让人不安、痛苦甚至心碎的。正如何立伟先生所说:“他是要让人在这美丽的画图之外倾听到岩缝中生灵的叹息,正如在一帘秋色之外听到季节的悲风同落叶的低泣。”他用心营造了一个美丽的梦境,来寄放他对故乡、对自然、对生活的无限挚爱和眷恋。但他又清醒地看到了他所挚爱眷恋的一切正在迅速地崩溃消散,于是又不得不无情地将它撕碎,有些残忍,又有些无奈。沈先生在《长河·题记》中写道:“一九三四年的冬天,我因事从北平回湘西,由阮水坐船上行,转到家乡凤凰县。去乡已十八年,一入辰河流域,什么都不同了。表面上看来,事事物物都有了极大的进步,试仔细注意注意,便见出在变化中的颓落趋势。最明显的事,即农村社会所保有的那点正直朴素的人情美,几乎快要消失无余,代替而来的却是近二十年实际社会培养成功的一种唯实唯利的人士观。”他洞悉生活中的真善美假丑恶,洞悉生活中的变幻无常不可把握,这很自然地影响到他的小说创作。在《三三》、《会明》、《贵生》、《灯》、《七个野人和最后一个迎春节》、《阿金》、《夫妇》等小说中,我们都能感觉到充盈在字里行间的这种幻灭感。

                                  (二)

        沈先生湘西系列小说中的幻灭感,我认为主要体现在以下五方面:理想的幻灭、爱情的幻灭、信仰的幻灭和美的幻灭,甚至是一个小小渴望的幻灭。

        理想的幻灭:理想能给人以希望,给人以动力,给人以勇气。没有理想的人生是可悲的人生,有理想并为之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而最终又在现实中幻灭了则更可悲。沈从文很残忍:他让他笔下的人物去承受去经历了这种理想幻灭的痛苦。在《会明》这篇小说中,农民出身的老兵会明在讨袁战争中蔡锷的一次训话中树立了自己的理想——平时流汗,战时流血,履行“保卫祖国”的神圣职责,即“一面垦辟荒地,生产粮食,一面保卫边防。”于是,他将每一次战争看成是通向他的理想的途径,始终保持着高度的战争警觉性和责任感。每当临战前夕,常常半夜醒来;战事一起,“他当真随了许多样子很聪明的官冲上去了”。然而,战争早已经蜕变成了一种军阀间的交易,其结果只是“流一些愚人的血,升一些聪明人的官“。会明的理想不但无法实现,他本人还被人当成呆子戏弄。他的理想也只能像他的三角旗一样,藏起来,“从不给人提及”,只“自己玩味”。因此,在凌宇先生的《想起了堂·吉诃德》一文中,凌先生将他和塞万提斯笔下的堂·吉诃德相提并论,认为他“全身心浸透着对理想的忠诚,为了理想准备承受种种艰难困苦,准备牺牲自己的生命。”会明是可敬的,也是可悲的。在那个混乱不堪的年代里,在那群世俗不堪的军士中,他的理想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幻灭。在《灯》这篇小说中,那个旧军人最大的理想就是中兴一个军人世家,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他也无力改变现实。老主人的颓败、大少爷的消沉和小少爷的沉落让他经受了一个又一个理想破灭的打击。于是,他把希望转向了不是军人的二少爷身上,屈身为仆,悉心伺候,一心想在这个知识分子身上重新激发起昔日的豪华荣光,可最终这点理想又被二少爷给击碎了___仅仅满足于做点文章教点书的二少爷非但不能给他想要的豪华荣光,反常常认为他严重地干扰了自己的生活,对他心生厌恶不说,还老想将他逐出自己的生活。这个旧军人的理想终于彻底地被幻灭了,他离开了二少爷,到南京后再无音讯了。这个军人一辈子都想中兴一个家庭,可惜没有谁能够体察他的苦心,更没有谁能够圆他的梦,他、他的理想,也就只有在不断的幻灭中消散,不知所终。

        爱情的幻灭:爱情无疑是这世上最让人心动的东西,几乎每个人都渴望有一份甜美的爱情,渴望沐浴在爱的光芒之下,渴望享受爱带来的幸福。可沈从文又一次残忍地让我们缘着他的文笔感受了爱情的另一面:爱情幻灭的痛苦。《边城》中翠翠的母亲与屯防军人深深地相恋着,可由于不合于风俗最终只能以死亡代替爱情。同是湘西自然造化的翠翠也重复了母亲的不幸命运:在她与大佬二佬的感情纠葛中,爱情已失去其高贵的独立性,成为兄弟二人互表亲情的牺牲品:大佬托人说媒要翠翠不成后驾船下辰州淹死了,二佬念着哥哥的死亡不能释怀,加之得不到翠翠的理会,又赌气下行。只留下翠翠一个人孤寂地似有希望似无希望地等待着,“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翠翠和翠翠母亲的美丽的爱情最终都无果而终,因这样那样的一些事幻灭了。在沈先生的小说《三三》中,我们也能感受这种幻灭:单纯可爱的三三带着懵懵懂懂的爱情的憧憬去看望住在堡子里养病的城里少爷,隐隐约约地做着成为城里人的梦,不曾想看到的却是病少爷的丧事,她“心里好像掉了什么东西,极力去记忆这失去东西的名称,却数不出。”她心中对爱情的隐隐的憧憬随着城里少爷的病逝幻灭了,虽然这种痛苦比不上翠翠的痛苦,但也足以让三三体味到梦醒时分的无奈、惆怅和挥之不去的失落。这种爱情的幻灭感在沈先生的行伍生涯中,也曾经经历过。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沈先生在创作这些小说时,是将自己的感受移至作品中的人物身上,通过这些形象来传达自己对爱情的幻灭的痛苦体验。

        信仰的幻灭:每个民族都有属于自己的文化心理和属于自己的宗教信仰,这些东西是区别于其他民族的标识。在历史演化的进程中,统治者对统一和稳定的渴望常常会让他们想办法通过武力征服其他民族,而后又通过种种手段让被迫屈服的民族忘掉自己的文化和信仰。于是,我们就能看到这样的悲剧:某些弱小的民族往往不得不屈服于强大的民族,被迫放弃自己的民族信仰,以求得自身的保全。在沈先生的小说《七个野人与最后一个迎春节》中,七个苗人反对阻挠政府在苗村设官,失败后便躲进了山洞做野人。他们不交公款、不纳粮税、不属地保管辖,自食其力,以歌以酒以情爱为娱乐,以勤劳、忠实为道德,以公平公正为法则,建立了一个属于自己的香格里拉和乌托邦。他们试图以这种方式维护苗人的特有的生活习俗和信仰,可不幸的是在最后一个迎春节和村人野性狂欢之后,他们的洞天福地最终被摧毁了,七个野人的头颅被挂在了税关门前的大树上了。其他苗人很快就忘记并放弃了自己的信仰,“因为地方进步了”。信仰幻灭了,苗人的灵魂失去了依附,这个民族也失去了属于自己的天地。沈先生有四分之一的苗人血统,对苗人信仰的丧失有着最为沉痛的感受。这些民族信仰的幻灭是历史的进步还是历史的倒退,我们无法去估量,它带来的民族心灵的无依无傍大约也是我们无法想象的。 美的幻灭:曾有人说过:“悲剧,就是把美的东西撕碎给人看”。沈从文的小说就是这样来阐释悲剧的。他笔下湘西世界,山美,水美,人情美,人性更美。可这些美总耐不住世俗的摧残,最终消散幻灭了。在《边城》里,作者描写了湘西茶峒的青山绿水,古朴淳厚的世风人情,有“世外桃源”的意蕴,有“牧歌式”的优美情调。而在这美丽的山水人情中,翠翠的爷爷死了,大佬死了,二佬远走他乡,翠翠独自承担着痛苦的记忆和很可能没有结果的等待。《菜园》中,女主人玉太太“有教养又能自食其力的,富有林下风度”,儿子玉少琛“把诚实这一件事看作人生美德”,儿媳妇更是美丽的“不适宜于做媳妇,住到这小城值得忧心”,还有那菜园,一年四季都栽种着各种菜蔬,后来还种上了许多菊花,很美丽。可这一切到头来都没能逃过地方上的戕害——儿子媳妇命丧黄泉,玉太太在痛苦孤寂中也最终选择了死亡。连那菜园都未能幸免于难,被“有势力的绅士”和“名士伟人”当成了寻欢买醉的“花园”。创造美的人死于践踏美的人的刀下,而残忍无赖的人享受着田园之趣。这种美的幻灭竟如此让人心痛。一个民族如果缺少对美的鉴赏能力,如果缺少对美的追求和向往,那这个民族将毫无希望。因此,沈先生用心用意地将自己笔下的东西雕琢的尽善尽美后,又用凿子将它击碎,让读者激愤不已。这样做就是把美的东西撕碎,以激起读者对美的追求和依恋,激起对撕碎美的恶势力的憎恶和痛恨。唯有这样,我们才会真正地理解美,欣赏美,维系美。

        小小渴望的幻灭:沈从文真的很残忍:他让笔下的人物不仅要经受爱情、理想、信仰和美的幻灭,更要经受小小渴望的幻灭。仿佛唯有这样,才能让读者们深切地感受到生活中处处存在的幻灭感。在《阿金》这篇小说中,阿金怀中揣着“值六只牯牛的银钱”,想“换一个身体肥胖胖白蒙蒙的年纪二十二岁的妇人”。这是一个小小的很容易实现的渴望——只要将银钱交到妇人的婆家,就可以拥妇人在怀了。可阴差阳错,他受了地保的阻挠后,无意中走进了赌场,输的精光。那个“在本地出名的美丽”的妇人就被一个远方的绸缎商人给买走了。他的这个小小的渴望化为了泡影。《夫妇》中的新婚的小两口返回女家去看岳丈,因天气好,在一片花香鸟语想好好地享受一下生活,享受一下夫妻间的快乐,却被好事的乡人当成奸夫*妇捉住,受尽了羞辱折磨,连这样小小的愿望也未能得偿所愿。那些好事者把他们捉来,兴奋地围观,汉子们“俨然有一种满足”,女人们发泄着“极不甘心”的妒意,连小孩子也从“打人”中补偿了“挨打”的损失……人们毫无感情的戏弄和践踏着这对可怜的夫妇。他们的小小愿望没能实现,反招来如此的羞辱,唉,不得不让人唏嘘。

        沈先生写这些幻灭并不是要将我们推向绝望,而是想借此让我们反观自己的生活,从而去创造美、维系美。

                                  (三)

        沈从文湘西题材系列小说中普遍存在的幻灭感跟他的出身和人生经历有关。沈从文出身与一个湘西军人世家,他的祖父曾做过云南昭通镇守史和贵州总督,而后来家道衰弱,十四岁即厕身行伍,浪迹湘、川、黔边境。在《从文自传》中,沈从文描述了他二十岁以前在湘西的生活环境:“清乡”士兵遭当地人冷枪袭击,大量乡民旋即被抓来砍头示众;杀人不眨眼的山大王转眼间在世界上消失,而下令杀他的司令官三年后即被其部署用机关枪击毙;沈从文的部队在怀化杀了几千人,一年后又在湘鄂边境全军覆没……他所经历的青少年时代处处充满了人生的无常与幻灭感。 后来,他走进都市,求学失败后,在郁达夫、徐志摩等人鼓励下,于艰苦条件下自学写作,由此走上了文学道路。可都市不容他这个“乡下人”,文学界更不容他这个以“第三条路线”逍遥于主流之外的作家。在重重的阻碍和深深的绝望里,正处于创作高峰的沈从文永远地停止了他在文学天空的翱翔,退出了文坛,改行从事文物工作。在风云变幻的政局中,沈从文经历了许多精神和肉体上的折磨,一次次地感受的了人生的荒唐、无奈和无常。因此,在短短的二十多年的创作中,他的作品不可避免地也笼罩上了这种幻灭感。他在晚年对自己的人生也曾这样感慨:“浮沉半世纪,生存亦偶然。”①沈从文认为正是由于人生有许许多多的不可预知、不可把握的偶然,才有了那么多的逃避不了的幻灭感。沈从文有“偶然”+“情感”的人学模式,“我们生活中到处是偶然,生命中还有比理性更具势力的‘情感’,一个人的一生可说即由偶然和情感乘除而来。你虽不迷信命运,新的偶然和情感,可将形成你明天的命运,决定他后天的命运。”②

        《边城》中处处充满了偶然:大老二老同时爱上翠翠,而翠翠却对二佬情有独钟;出乎老船夫意料,那让翠翠梦中浮起灵魂的歌不是大老而是二老所唱;大佬因爱情失意坐船去下游,虽水性极好却被淹死;雨夜里白塔突然倒塌,老船夫静静死去。这不经意的一个个偶然最终让翠翠的爱情理想陷于虚无幻灭。《贵生》中的贵生一生想娶金凤为妻,金凤对他也有意,就连杂货店铺老板也对他暗示过:“贵生,你想不想成家?你要讨老婆,我帮你忙。”贵生也“热米打粑粑”,上城里同舅舅商量终身大事。舅舅极高兴,把“连年积下的二十块钱给贵生接亲用”,二人还上街置办了一大堆礼物准备返回家向金凤求亲,眼看金凤就要是他的人了,然而这期间,城里来的四爷无意间瞥见了金凤,说动了五爷找个“原汤汁”来冲一冲运气,结果五爷就先他一步将金凤娶走了,就要到手的幸福又成泡影。《阿金》中的阿金本来可以顺顺利利的将那个妇人娶到手的,可遭地保阻拦了一番后就溜进了赌场输个精光。一个小小的偶然使他丧失了一个美妇人。《菜园》、《三三》等一些湘西系列的小说也都充斥着各样的“偶然”,正因为这样那样的“偶然”,才有了那无处不在的幻灭感。

                              (四)

        尽管沈从文小说中有较强的幻灭感,展示着人生的苦痛与无奈,但表达方式却是沈从文式的温和。他曾经说过:“写神圣伟大的悲哀不一定要有一滩血一把泪”。于是,他使生命之重化为一唱三叹的轻,将人生沉重的透不过气的悲哀和难言的苦痛化作梦一般的美丽轻盈,将自己的人生幻灭感连同悲悯、愤怒和谴责都沉潜弥散在朴实清丽的文字背后,让读者在阅读中感受到美的东西被摧残毁灭的强大的悲剧冲击力,心灵受到强烈地震撼和叩问,从而更深刻地审视我们的生活,审视生活中的悲剧。《菜园》这篇小说便是如此:这个故事显然是一个悲剧,然而,在沈先生的笔下,我们几乎看不到鲜血和眼泪,更看不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哭哀号,甚至对儿子媳妇惨遭杀害的场面也不忍心向读者呈现,只是寥寥数语轻轻的带过。写母亲的悲痛也只有一句:“主人对花无语,无可记述”。文字显得从容、平淡和清丽。这并不是感情的麻木和冷酷,也不是对这种血腥的回避和掩饰,在这不露声色的叙写中,实际上奔涌这作者强烈的悲愤和悲悯的。在《夫妇》这篇小说中也是如此:作者将自己沉潜在文字背后,只是很客观地写了这对夫妇被村民捉住后村民的种种反应,没有谴责,没有愤怒,连有明显感情倾向的一句话也很难找出来。但我们在阅读中能处处感受到这没有爱,没有童心,没有人情的乡村的无聊、世故与残忍。这篇小说实现了沈从文先生的“用矜慎的笔,做深入的解剖,具强烈的爱憎,有悲悯的感情”③的写作原则,以人物自身的性情心态言行举止去完成人物形象的塑造,避免了作者品评、打乱甚至扭曲叙事的节奏,使作品保存了那份“朴素的美”。这种沈从文式的温和表达,使得文章更富有个性色彩,更富有张力和艺术感染力,也成就了沈先生在文坛上的大师地位。

(备注)这是我在西北大学参加论文答辩的一篇论文,稍微改编了一下,发在这儿,愿和喜欢沈老先生的文友切磋!

  沈从文是一位善用文字的湘西之子,他把他从沅水长河得来的一份明澈和智慧,连同他关于人生的那点固执和忧郁,凝聚笔端,构筑了一个文学的湘西世界。在这个古朴自然的世界里,水手和妓女是最微贱的两个群落,水手的世界又与妓女的生活天然相联,隐现出一个独属于湘西的人伦生态,体现了沈从文别具一格的诗性审美追求。

 一

 穿青布蓝布短汗褂,嘴里噙了长长的旱烟杆,白日里撑船闯滩,下水时如一尾鱼,晚上腰间塞满铜板,上岸到吊脚楼找相好的妇人,粗卤得如同一只小公牛,又与妇人烧烟听曲,像是做皇帝——这是沈从文笔下的水手。但凡有水手靠岸的地方,就有各种年龄段以出卖肉体为生的妇人,在吊脚楼或是空船上,公私不分的妓女不计其数。表面上看,湘西水手和妓女的关系,与一般露水情缘或钱色交易没什么两样,但对照湘西独特的历史文化蕴涵,就可发现,水手和妓女这种相互依存的关系,委实带有某种类似人伦亲情的性质。

 水手们是“水上无家人”,他们毫无保留地在吊脚楼分付一片真情,妓女们则像是守候着远行的旅人归来,等待水手们的归来。湘西底层社会特殊的生活方式,使水手和妓女成为肉体和灵魂上的最佳伴侣,他们相互从对方身上获得慰藉和生存下去的勇气。水手和妓女的爱并不华光灿烂,然而自有它恰当的温度。沈从文如是描写:“他们(指水手)把自己沉浸在这欢乐空气中,忘了世界,也忘了自己的过去与未来。女人则帮助这些无家水上人,把一切劳苦一切期望从这些人心上挪去,放进的是类乎烟酒的兴奋与醉麻。在每一个妇人身上,一群水手同样做着那顶切实的顶勇敢的好梦,预备将这一月贮蓄的金钱与精力,全倾之于妇人身上,他们却不曾预备要人怜悯,也不知道可怜自己。”(《柏子》)柏子是小说《柏子》中特定的一个水手,也是所有水手的抽象。吊脚楼的点点灯火在暗夜里闪烁,吸引着水手们歪歪斜斜的脚步,她们预备的不过是烧烟、通俗小曲和说不上美好的身体,然而重要的是那个暖热的气氛。水手带回了远方新奇的事物和见闻,带给她们湿气的粗鲁的拥抱,也带回来一份熟悉的踏实的气息。在湘西,水手和妓女们之间,有一种相依为命的意味,甚至有点类似家庭的组织形式,虽然这不甚合乎文明世界的礼仪风化,却维持着湘西人伦生态的某种平衡。

 一般来说,妓女的特性是“风尘气”,而沈从文笔下的吊脚楼妇人,对于水手来说,则是一种可以亲近的寻常人间“烟火气”。吊脚楼不仅是水手们岸上的停留地,也是他们精神的栖息地。沈从文几乎没有用爱情去定义这群凡夫俗子的情感,的确,这并非一般意义上的男女爱情,它包含着类似亲情的抚慰、宽容和守望。吊脚楼上的妓女和往来频繁的过客们,彼此也熟稔得如同生活了多年的乡亲。《一个多情水手和一个多情妇人》中,写到 “一个多情水手”牛保。牛保在即将起锚时,他的相好,一个年青妇人,在吊脚楼上露出鬓发散乱的头颅,向河下人锐声叫:“牛保,牛保,我同你说的话,你记着吗?”牛保知道妇人起身到窗边时,是还不穿衣服的,怕她冷着,就大声叫着要她快上床去,那妇人明显有点赌气,不高兴地说:“我等你十天,你有良心,你就来——”水手牛保走后,吊脚楼上的夭夭和一个邮船水手谈起他,就像谈起一个出了远门的熟人邻居,岁月就在东家长西家短中缓缓流淌。这些饱尝人间疾苦与生活磨难的人们,相互间自然而然有种淡淡的牵挂与关怀,使得吊脚楼俨然成了一个充满牧歌情调的乡村,古朴简淡的亲情构成了湘西自然人伦生态的底色。

 二

 1934年,阔别湘西十余年的沈从文回到故乡,沿途历时月余,有《湘行书简》记录了他此行的所思所感,回到文明世界后他又出版了《湘行散记》。当他以归来者的眼光一路望去,这里一切众生皆可悯:“妇人手指上说不定还戴了从常德府为水手特别捎来的镀金戒指,一面唱曲一面把那只手理着鬓角,多动人的一幅画图!我认识他们的哀乐,这一切我也有份。看他们在那里把每个日子打发下去,也是眼泪也是笑,离我虽那么远,同时又与我那么相近。这正同读一篇描写西伯利亚方面的农人生活动人作品一样,使人掩卷引起无言的哀戚。” (《鸭窠围的夜》)这哀戚便是对于生命本身所起的哀感,他以近于基督式的怜悯,抒写他对于水上岸边那些平凡生命的悲悯,且把自己溶于其中,他只觉得他们的生活真近于一种奇迹,“觉得他们的欲望同悲哀都十分神圣”,一个平常的夜晚也被蒙上一层神性的光辉:“河面杂声的综合,交织了庄严与流动,一切真是一个圣境”。 (《一个多情水手与一个多情妇人》) 他抑制不住要对那点颜色,那种声音,那派神气表达自己的感动,然而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他反复说的是“那光景实在美丽动人”!

 在沈从文笔下,无论是水手抑或妓女,他们并不自觉身份卑贱,只是毫不掩饰、毫不做作地生活着,践行着生命过程中的职责和情义,他们的人生虽卑微而能自重,鄙陋的人生蕴含着人性的诚实和庄严。沈从文说:“关于一个女人身体上的交易,由于民情的淳朴,身当其事的不觉得如何下流可耻,旁观者也就不能用读书人观念加以指摘与轻视。这些人重义轻利,即是,守信自约,常常较之知羞耻的城市中人还更为可信。”(《边城》)比起“风雅人”来,水手们显得洒脱得多,也道德得多,水手与妓女的遇合全无风雅之意,却也没有一点轻薄的意思。他们以粗俗而直接的方式表达感情,相互骂野话,临别之际也不会执手相看泪眼,只是几斤核桃几个苹果传递彼此惦念的情意。他们的生活似乎无关乎纯洁,但在沈从文笔下,他们有着淳朴的灵魂,有着文明人所不具备的纯洁健全的人性。

 水手守信,而妓女重情,水手轻利而妓女重义,沅江的水亘古地流,世世代代的水手自有妓女年年岁岁的守候。吊脚楼上既无需感叹“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万里行船的人也尽可把生之辛劳、恐惧和烦恼,统统卸在沿途的吊脚楼上。在所谓的“现代”,有些往桃源县访幽探胜狎妓赋诗的文人雅士,妓女们迫于生计不得不接待这些“外路风雅人”,沈从文用了一种嘲弄的语气,写道:“至于接待过这种外路风雅人的妓女呢,前一夜也许陆续接待过了三个麻阳船水手,后一夜又得陪伴两个贵州省牛皮商人。这些人说不定还被一个水手,一个县公署执达吏,一个公安局书记,或一个当地小流氓,长时期包定占有,客来时往烟馆过夜,客去时再回到妇人身边来烧烟。”(《桃源与沅州》)在湘西,除了自然的人伦生态本身呈现的生存诗意,一切外来者的风流想象都显得造作可笑。

 水手和妓女相互依存,天经地义地相爱,这爱充满了亲情意味,他们的生命虽卑微而能自重,鄙陋的人生蕴含着人性的淳美和庄严,这即是沈从文理想中的人伦生态,一种理想化的人伦之“常”。重回湘西,沈从文终于能对湘西人伦关系作一抽象之思,他以水手和妓女为支撑,建构了他心中完美的“圣境”,将普遍的“人性”上升为庄严的“神性”。他既写实又象征地描绘了湘西水上和岸边人的生存状态,通过文字还原出沅水两岸的生存真相,展现了一幅幅湘西人伦生态的图景,将湘西水手和妓女的“活文化” ①状态升华为一种澄明之境。与五四一代的作家显然不同,沈从文不是以启蒙者姿态来审视或同情他笔下的人物,也有意回避了普罗作家式的现实批判,对于贫穷的水手和妓女,他没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反而将他们置于化外之境,使之承载他的人伦理想。在现代文学史上,以人性的淳美、庄严构建乡土社会的人伦生态,并用诗性的笔墨赋予它审美的品格,沈从文是第一人。

 注释:

 ①指文化中既没有典籍所载,也没有口传的内容,仅仅是生活中世代相袭的生活方式及其实际的生活过程。见谭必友《试论沈从文对湘西“活文化”的六种澄明》,《吉首大学学报》,1995年第3期。

 (作者单位:西南科技大学文学与艺术学院)

  梗概: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湖南沅水流域上游有条支流叫辰河,辰河的中部是吕家坪,住着当地商会的会长,驻扎着保安队。河下游约四里一个小土坡叫“枫树坳”,坳上有个滕姓祠堂,祠堂前后有十几株老枫木树,摆摊子坐坳的,是个弄船老水手,枫木坳对河有一大片桔子园,园主滕长顺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

 那一年,桔子又丰收了,老水手从来往的过客那里听说“新生活”就要来临,在他看来似乎不是什么好事,于是他有点“杞忧”。他过河告诉长顺,然而长顺并不以为意,吕家坪的会长也从伙计那里听说“新生活”就要来了。这时,保安队长来了。他在会长那里收下每年的保安费,同时带走了预先开好的收据。

 为了答谢各方人情,会长在长顺处买下了一船桔子,长顺家包括夭夭在内开始摘桔子,老水手满满也过来帮忙。保安队长同样看中了长顺的桔子,但他采取了讹诈的手段,饱经世事的长顺没有中计,队长生气了,幸好会长从中调停,才算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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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长河集

作者:沈从文

豆瓣评分:85

出版社:中信出版集团/楚尘文化

出版年份:2017-2-1

页数:284

内容简介:

长篇杰作,可惜只完成第一卷,易使人想起断臂的维纳斯。

作者以辰河流域一个小小的水码头为背景,写地方一些平凡人物生活上的“常”与“变”,以及两相乘除中所有的哀乐。

自然景物的明朗,小女儿性情的天真纯粹以及牧歌谐趣的点染,增加了生活的光亮。但面对现实,更造成了作者和读者无法排解的隐忧。

作品形式的精美与情感的深致,使一切介绍均属多余。

作者简介:

沈从文(1902—1988),著名作家、历史文物研究学者。湖南凤凰人,汉族。早年投身行伍,1924年开始文学创作,是白话文学革命的重要践行者和代表作家,他的小说表现手法不拘一格,文体不拘常例,故事不拘常格,尝试用各种体式和结构进行创作,为中国文学史上不可多得的“文体作家 ”。他的散文也独具魅力,为现代散文增添了艺术光彩。一些后来的作家曾深受他创作风格的影响。在文物研究上,沈从文坚持以实物为依据,综合材料、形制、纹样的发展与联系,走自己独特的研究道路,坚持研究为生产、艺术创作和历史研究服务。

  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沈从文以自己的作品创造了一个完美的水意象。因为沈从文一生都与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的绝大多数湘西小说,都发生在横贯湘西全境的沅水流域,河流成了他笔下自然性的代表,因此,他的许多作品都与水有关联。对此他自己也在作品中叙说:我的教育全是水上得来的,我的智慧中有水气,我的性格仿佛一道小小河流。我创作,谁告我的创作,就只是多种地方多样的流水。我所写的故事,却多数是水边的故事。故事中我最满意的文章,常用船上水上作为背景……

  沈从文一生把人生、写作与水如此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因为是水,抚育了他生命,净化了他灵魂,陶冶了他人格;是水,给了他创作的灵感,给了他小说中人物生命的灵性和张力。沈从文正是以他湘西“水之子”的眼睛和尺度,审视生活的一切,而不把“社会价值”掺进去一丝一毫,亦不被“社会”新制定出的种种成规成矩的标准所限制,执着地追求“符合他的梦幻要求的作品形式”,描写故乡湘西古朴神秘、美丽动人的神话,摭拾绵长千里的沅水流域的水的故事,塑造具有水般美的女性性格,“证实生命的价值和意义”无水不成文,水像一条血脉贯穿在沈从文表现湘西的作品中。这些对水的描写,尽管只是他三篇小说中一些摘录,但是,其中仍荡漾着沈从文对故乡之水的殷然之情。他把从故乡之水中得到的人生体悟全寄寓于笔下的溪水,因而,水有了灵性,有了情怀,有了内涵有了美质。这就是:纯净而有情,清明而柔和,活泼而自由。沈从文正是凭借这种具有美质和内涵的湘西之水,在作品中表现自己所追求的“人生形式”。

  沈从文认为,生命永远是美的,他的人物塑造的重点是放在“掘美”之上。因而沈从文把故乡之水的美质赋予他笔下的年轻女性身上,使生命之美得到自然示。《边城》中的翠翠,《长河》中的夭夭、《三三》中的三三、《萧萧》中的萧萧……这些年轻女性形象就是生活在一派清波绿水之中,她们与水完全融和,具有水的灵性和美质。她们品性纯净得脱俗,没有染上一点杂尘,蒙上一丝污垢:她们心灵清澈明亮,只凭一个单纯而挚着的信念生活,自由自在地流动着鲜活的生命;她们性情柔和又活泼,在生命的流动中编织“爱情”之梦。

  翠翠作为小说的主人公,犹如一簇簇嫩绿的水仙,承自然雨露的沐浴,受青山绿水的滋养,“清亮如水晶”。她善良纯净,风时雨里跟着爷爷为过路人摆渡,,设法为旅途中人提供一切方便,心净性善。她活泼天真,任生命的自然流动,带有一份天然的野气和雅气。喜观玩野花唱山歌她有少女一样的依稀朦胧的情窦,憧憬未来美丽勇敢的情郎,喜欢看过渡而去的喜轿新娘,喜欢听经绵撩人的情歌,喜欢独自望着天上云彩和星星静思凝想。喜欢听爷爷暗示性的“玩笑”,但又羞怯脸红……青春的萌动恰似淙淙泉水流经溪沟的堤堰,是那么的自由,又是那么的徘徊;她温和融人,柔情如水,从小就懂得爱人,从不想到残忍的事情,从不动气。即使是那场有点恼人的爱情误会,心上人飘船而去,她也没有怨恨;爷爷死后,仍持着一份温柔,一份希望,继承爷爷留下的渡船,给行路人温和和的暖意,摇着船走向“明天”。翠翠是湘西崇山峻岭流出的一泓清泉,通体透明洁亮。翠翠的形象与她赖以生活的溪水相互映照契合,水性与人性已“物我合一”融为一体。在翠翠的身上,我们领悟了具有水般美的湘西少女的生命特质,终于见出“生命在这个地方有光辉的那一面”。沈从文借翠翠唱出一曲醉人的生命理想之歌。

  夭夭“那样纯真那样俏,心地柔美得像春蚕,一碰就破”,她身上虽有翠翠纯真的影子,但更多的是自由、开朗、活泼,还有一份从容自在,生命的张力更强。她和小孩一样脱下袜子下溪踹水,从沙砾中挑选石子蚌壳,在清流中追寻生命之乐趣;她面对因“新生活”给人们带来的担忧,仍在忧患气氛中检拾生活的种种乐趣,让生命多一份从容与自在。夭夭就如她家门前的那条溪流,“水源在山洞中”,水路虽不大,但“长年不断流水,清而急”。自在自为的生命形态在她的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显现。翠翠和夭夭,是沈从文给人们留下的两条不可多得的生命之溪,如果说翠翠是清澈纯静的溪流,那么夭夭则是活泼明快的溪流。

  三三在小说中,她的面容身影沈从文没有正面描绘,作者只是零星地写了在磨坊外的小树林里“常有三三葱绿衣裳的飘忽”,葱绿围裙上“扣了朵小花”,“脸睡得一片红”,小说只有一处写了一句:“母亲走在三三后面,看到三三苗条如一根笋子,拿着棍儿一面走一面打道旁的草。”读者仅从她妈妈的眼里知道她是个苗条的少女。溪水边长大的三三过着悠然自足的生活, 做着少女纯真的美梦。但一个城市青年男子的闯入搅乱了三三宁静的内心,这个男子的病逝使她陷入了失去梦的惆怅。“三三站在溪边, 眼望着一泓碧流,心里好像掉了什么东西,极力去记忆这失去的东西的名称,却数不出”,失去梦的三三只能借溪水排遣心中的寂寞和郁。三三是一个天真纯洁的女孩,她的心事全部要对小溪说,因此,水就成了她的梦的寄托。少女的美质完全在溪水中显现,溪水与生命在小说中划上了等号。

  沈从文把水之美质融化在年轻女性身上,放射生命意义之光,除了翠翠、夭夭、三三,在他众多的湘西作品里出现的年轻女性们,或多或少都有显现。这是沈从文小说美的发现,也是他小说不同于其他作家小说的鲜明之处,因而,他的小说具有特殊的魅力。

  在分析了沈从文笔下众多人物形象之后,我们发现这些人物都无一例外的与水有着紧密的联系,这让人不由的想到,水已成为沈从文笔下的一种意象。因为水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就是作为一种典型的意象反复出现。

  所谓意象它包括意和象两个基本方面,意指人的思想情感,象指具体的物象。意象则是以具体的感性形态来表达人们的思想感情,它是主体与客体的审美契合。意象营构的目的在于审美者借助情感容量较大的具象词语来表达无穷的情意。而审美者借助意象抒写主观情意时,对某一意象的选择则受到特定文化和审美者心里因素的制约。依据这一理论, 我们可以认为水在沈从文作品中反复出现就不是偶然现象,而是作家深思熟虑有意为之的必然结果。

  沈从文一生向往美好的人生,并借助自己故乡湘西山水的优美来表达他内心的渴望与执着的追求。在山水之际、草木之间无不萦绕着一种诗意的抒发和灵魂的荡涤。在那个多数作品都在反映社会矛盾和阶级斗争的年代,他的作品可谓独树一帜,挖掘人类纯真的性灵,也便成了他作品的永恒主题。但世界的真实令他惆怅,于是他把笔转向了梦里水乡,动情描写翠翠、三三、夭夭一系列年轻、美丽、纯情的少女形象。潜意识中把女性与水作了极富诗意的调配。同时,沈从文对水的独特感悟,使他作为“乡下人深重的孤独感”找到了倾注的对象,这与水的原始意象表达孤独隔阻、忧郁悠然相接。沈从文正是运用这种意象来抒发自己的感想,表达出自己的审美理念,下面我们就来试析一下他运用水意象所要传达的审美理念以及所收到的审美效果。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水作为原始意象的功能之一是孤独苦闷、忧郁愁苦的象征。水的流逝性与生命的单向动态感之间具有对应关系,它的逝而不返性所触发的孤独忧郁情怀是人类共有的心理经验。个性忧郁、敏感的沈从文认识到生命的短促和无常,对水的感悟和生命孤独无常的体验,使沈从文接通了水的原始意象。而水意象所蕴含的孤独苦闷、忧郁愁苦象征能和沈从文所追求的“美丽总是使人愁”美学风格获得了内在的契合。因此,借助水意象沈从文得以自由地抒发心中的孤独和忧郁。在《边城》中翠翠与傩送的爱情刚有一点亮色,马上趋于黯淡。爷爷死了,古塔坍毁了,渡船冲走了,爱人在杳无归期的异乡之行。他“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留下的是凄凉的余韵,人生无定的感伤。捧着这部证明人性美的作,却感沉重的忧郁,那种对人世间容不得美物长存的朦胧的预感总是笼罩在心头。在翠翠的意识中,水与孤独的情感体验是那样地紧密相联。她内心的孤独,对未来命运的忧虑,往往与描绘的物境有机交织,与水融合在一起。如:“那首歌既极柔和,快乐中又微带忧郁。唱完了这个歌,翠翠心上觉得浸入了一丝儿凄凉。她想起了秋末酬神还愿时田坪中的火燎同鼓角。远处鼓声已起来了,她知道绘有朱红长线的龙船这时节已下河了。细雨依然落个不止,溪面上一片烟。”翠翠内心的孤独,寂寞与心上浸入的凄凉同火燎和鼓角交织在一起。最后情感落于溪面上的蒙蒙烟雨,这使翠翠的孤独与寂寞蒙上了烟雨,有朦胧和潮湿的情感意味。《丈夫》、《三三》等作品中都抒写水边的人的孤独和忧郁情怀,可以说沈从文用水意象,深刻地传达了自己的审美观。

  其次,水意象也展现了生命力。水是生命的源泉,借助水沈从文得以直接关照生命。借水考验人的生命意志,弘扬人强悍的生命强力。因为水那神秘的自然莽力,是人的生命强悍的直接证明。沈从文在水世界的宏大背景下,塑造笔下的人物,迸发出蓬勃的生命力。《辰河上的水手》讲述了命里派定划船的三个水手的故事,展示了他们的生命豪气。掌舵水手为了托起搁入石罅里的船,在寒冷刺骨的天气里卸下裤子向水中跳去。“天上纵落刀子也得做事”,这既是他们的生活准则,也是他们生命充满豪气的宣言。在激流险滩中永远搏击的精神, 显示了湘西人雄强的生命意志。写水边人充满野性的性爱,呼唤人的原始生命力。性是生命的原初形态, 是生命的直接动力,因而沈从文有意识的将性作为生命力的象征讴歌,以突显人“野蛮”、“雄强”的生命之美。这在沈从文笔下的水手、妓女身上得到最充分的体现,他们都是活生生的自然之子,有着健壮的体格和弥满的精力。正是从他们身上,表明作者对生命的执著追求。

  总之,沈从文通过对“水”意象的发掘和理解,从中找到了极富诗意的艺术传达方式。在水与人的交相辉映中, 构筑了一个理想的人生世界。所以说水意象是沈从文精心营造的,用以构筑理想世界的载体。

 一

  沈从文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独树一帜的大作家,他创作的巅峰时期是在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沈从文在三十年代就被鲁迅称为新文学运动以来所出现的最好的作家之一。1928年,沈从文发表了短篇小说《柏子》,开始了他独具特色的“湘西小说”的写作,以人性作为文化视角的切入点,采用独特的玲珑剔透的牧歌式文体,描绘了一幅幅自然美和人性美紧密结合的生活画卷。同时,沈从文用《绅士的太太》、《八骏图》等“都市小说”,深刻揭露、无情鞭挞对摧残、破坏人性美的种种社会阴暗面或罪恶势力,从而造就了沈从文独特的创作特点。沈从文看多了由达官贵人、旧家子弟、名媛、大学教授等构成的上流社会的虚伪、病态,便有意构建了一个神庙即湘西社会,来与这个都市社会相抗衡。在这个“精致、结实、匀称的小庙”里,“供奉的是人性”〔5〕。这中间没有任何现代文明浸染,没有生命的迷失及异化,每个人物的爱憎悲伤都体现着自然向上的生命活力。

  沈从文的人性观源于他独特的苗民身份和不同寻常的人生经历。他出生的湖南省凤凰县,是一座位于湘西的小城。湘西民族崇尚祖先、敬奉鬼神、神人合一、信神守法、知足长乐,他们挚爱故土、善良勤劳、朴实单纯,同时,又具有强旺的生命意识,自强不息、不畏强暴、敢于反抗。他家是一个军人世家,祖父沈宏富曾一度做过云南昭通镇守使和贵州总督,官居二品。祖父因无子女,就将其弟沈宏芳的第二个儿子,苗妇所生的沈宗嗣承继过来,这便是沈从文的父亲。在他童年时代,家境不错,用他自己的话说,“家中那时经济情形还好,我在物质方面所享受到的,比起一般亲戚小孩好得多”〔6〕。这样的家境使得他自小进入私塾习读《论语》、《尚书》一类章句。私塾呆板的教育方法和严厉惩罚学生的制度与他的天性发生了冲突,不久他就开始逃学,去看豆腐坊做豆腐,学会爬树、斗鸡,在农村的自然社会里摸爬滚打,也让这方土地上淳朴的生活习性牢牢印在心里。1917年,他父亲由于谋刺袁世凯未遂而隐姓埋名,家庭败落,沈从文不得不参军谋生。此后5年的从军生涯,一方面使他看到了家乡人们的单纯,家乡山水的清丽,另一方面他也看到了杀人与杀人者被杀。生与死的猝然使理智正处于昏睡状态的他感到茫然。1922年,他为了能够支配自己的命运,他到北京求学。但社会剥夺了他进校读书的权利,生存处境十分艰难。沈从文的社会地位使他与同当时上流社会完全割断了联系,获得了下层人民的感情和立场。在北京,他目睹了上层统治者对人民冷酷无情,都市大小商人趋利若蝇,文人们“东食西宿” 〔7〕以求名利,也看透社会上的人们在小小恩怨中滚爬的自私与庸俗。诸如此类的病态人性与沈从文心中湘西淳朴、宽容、诚实、充满爱的人性形成巨大的反差,在两种对立的人生世界中,沈从文确立起他的真善美的人性观。

  二

  沈从文是现代中国作家中自觉将艺术触角延伸到中国城乡两大社会区域两类文化板块中的小说家。他在描绘优美的“湘西世界”时,就用绚丽、纤巧的语言把读者引入一个离奇、神秘、浪漫的原始神话般的艺术世界。表现知识分子和都市人生时,则因“新作家中契诃夫和莫泊桑短篇正介绍进来” ,“明白十九世纪旧俄几个大作家的身世遭遇,以及后来他们的作品对于本国和世界做出的贡献”〔8〕,而吸取了十九世纪西方现实主义小说手法,以精细委婉的笔调,刻画人物曲折复杂的心理,在揭露旧社会种种堕落劣根和绅士道貌岸然的虚伪言行时,又多用讽刺于平易的章法,使作品闪烁批判锋芒。

  (一)沈从文的湘西系列小说以其自然、清新、隽永的风格赢得人们的称赞。他从人性出发,给世人描绘出了一个独特的湘西世界,构建了一个人性的神庙。如果把沈从文的湘西小说分为两类,一类可称为“乐园小说”系列,表现的是湘西原始生命形态;另一类可称为“失乐园小说”系列,表现的是处于历史衰变过程的湘西生命形态。

  1、充满传奇、神秘色彩的 “乐园小说”。这类作品以少数民族传奇和民间故事为题材,描绘了极度神奇的梦幻世界和世外桃源般的生活环境,展现了充满神秘色彩的人生类型。沈从文笔下的湘西民俗世界,最扣人心弦的是大批在湘西神未解体的文化土壤里尚存的,表现人类童年时代自然文化现象的作品,如《龙朱》、《媚金、豹子与那羊》、《神巫之爱》、《月下小景》等等。这类作品往往根据少数民族某些生活习俗点染而成,有的通过尚处于自然时代的湘西土地上乡村小儿女的自然人生形态和晶莹的美好人性来构思。自然时代中的自然人生形态和生命形式,一直是沈从文追求和探索的理想人生的基础和雏形。生存于古老、原始封闭的湘西大地上的众多少数民族部落,其原始生活习俗往往带有人类远古时期原始文化的残存,因而在其作品中,往往通过创作民俗故事和民间传奇来展现少数民族的民俗风情,目的不是猎奇,而是通过对原始生命形态的悬想,呈现一种美好的人生境界。这类作品往往是作者人生理想和主观情感的载体,是诗化的浪漫主义作品,作品极度夸张,人物和情节全面虚构和想象,人物形象极度完美。《媚金、豹子与那羊》和《月下小景》两篇小说讲述的是青年男女因为爱情不能实现而双双徇情的故事。无论是媚金、豹子或者是傩佑及其恋人,都折射着远古湘西深沉旷远的文化背景中“自然人”的特征。在这里,男女爱情、两性关系还没有受到等级观念和社会经济关系的干预和制约,更没有从物质财富关系引出人身依附观念,两性关系呈现着人类爱情尚处于童年时代的某些特征。在爱与被爱、偷生与死亡之间,他们“不要牛,不要马,不要果园,不要田地”,不要物质的一切,因为他们本身就是一切,“是光、是热、是泉水、是果子、是宇宙的万有”。他们秉承自然的造化,也如自然万物那样遵从自然神性的安排。这样的人物类型就是作者所追溯的古老湘西最原初的,尚未被物质、虚荣玷污的人性的原型。

  2、展示人生形态的“失乐园小说”。近现代社会带给湘西的变化是巨大的。1934年冬和1937年冬的二次故乡之行,作者看到了“‘现代’二字已到了湘西”,“农村社会所保有的那点正直素朴人情美,几乎快要消失无余”〔9〕,为了控诉现代文明对湘西形成的罪恶,沈从文一改过去对湘西社会田园牧歌式的抒情,而以极度冷静的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来表现湘西社会的溃烂。这类作品以沅水流域的乡村人事为描写内容,从近现代社会湘西古老民俗的转型和变异以及非原生态下的民俗现象为视角,揭示古怪离奇的现实社会,从一个侧面再现二十世纪初至三十年代湘西社会的现实。他在“失乐园小说”中,为我们展示了乡村小人物的几种不同的人生形态。

  “落伍者”的人生形态。他们其实就是老湘西的儿子,他们所信守的都与过去相联系而与变化了的现实脱节,他们的人生就像从疾驰的汽车后窗望出去的道路,可以看得见,却在飞速后退。《会明》和《灯》刻画了两个“守旧”而不自知的旧军人形象。“伟人”情结和“守疆”情结成为会明十年战乱中观念和行动的无声号令与指南。老司务长顽固而忍耐地做着的则是一个“义仆”寄托在主人身上功成名就“荣归”故里的梦。两个老兵的悲剧道出了作者对于浸*在朴素社会理想和生活信念中的美好人性的怀念。

  “懵懂者”的人生形态。他们的精神世界还是一片原始的荒原,没有主见,生命处于被动的自在、随机状态。《萧萧》中的萧萧十二岁做了童养媳,小丈夫不到三岁。她被帮工花狗引诱怀孕,最初的惊慌和随之而来的惩罚过后,萧萧因生下一个健壮的男孩仍留在夫家,最终与小丈夫圆房了。萧萧的儿子牛儿十二岁也成了亲。在一九二九年的原作中,沈从文还交代了一句:“这一天,萧萧抱了自己新生的小毛毛,却在屋前榆蜡树篱笆看热闹,同十年前抱丈夫一个样子。”懵懂的人生在这里周而复始。面对这种“懵懂”的人生形态,沈从文心理也是矛盾的,他认为这种人生一方面单纯庄严,一派天真,另一方面却是来者如斯,单调沉闷,虽与自然贴近,却与文明疏远。

  “反抗者”的人生形态。这里的反抗是指在现实的沉重打击和灵魂极度震动后产生的一种本能、直觉的反应,不是理性的思考。《丈夫》与《贵生》都是表现男主人公的本能反抗的。《丈夫》叙述一个乡下丈夫和到码头上做船妓的妻子的一天一夜的遭遇。丈夫从一天一夜的屈辱中看清了自己在现实生活中的地位,第二天在将要离开河船时,把妻子给的钱撒到地上,用粗大的手掌捂住脸哭了起来,并转而决然带着妻子回家了。这类“反抗者”的人生形态表现出了湘西乡下人生命中“力”的一面,由于他们毕竟有别于逆来顺受者,因而多少为作者所欣赏。

  “挣扎者”的人生形态。这是失乐园时代湘西芸芸众生生活常态的反映,他们已没有乐园时代天人合一、自得其乐的状态,而是生活在变化莫测的时世中。《菜园》中的玉家母子本来过着世外桃源般的富裕生活,母亲“有教养又能自食其力,富有林下风度”,儿子也“把诚实这一件事看作人生美德”。后儿子去北平读书,三年过后带回一个新媳妇,却在某一天为县里来人“请去”,一对年轻人因为“***”罪名陈尸校场,宁静的玉家菜园为一团恐怖的血雾所弥漫。又一个三年过去,到儿子生日的那个下雪天,隐忍独活的母亲自缢而死。这类小说最能体现沈从文小说创作中的现实主义思想,表现了湘西世界黑暗、血腥以及下层人民的痛苦。

  此外,作者还为我们描写了“坚守者”和“腐败者”的人生形态。“坚守者”指的是在失乐园时代仍然坚持乐园时代人格品性、价值观念的人,如《小砦》中的憨子。“腐败者”是对湘西统治者面目的揭露,如《失业》、《顾问军》。

  可以说,沈从文的“乐园小说”表现的是湘西的单纯性,流露出沈从文对牧歌情致的神往倾心;而在他的“失乐园小说”中,表现的则是湘西的复杂性,流露出沈从文对田园牧歌的命运已经不无忧虑和信心不足,这使得沈从文产生了一种深广的幻灭感,一种近乎宿命的感叹在“失乐园小说”中屡见不鲜。令人遗憾的是,具有“湘西全息图”气势的《长河》未能真正完成,它是沈从文“乐园小说”和“失乐园小说”的综合体,是沈从文小说艺术追求的集大成者。

  (二)沈从文的都市系列小说写的是城市知识阶级,着重表现在现代文明冲击下上层社会道德的堕落与人性的丧失。他说:“禁律益多,社会益复杂,禁律益严,人性即因之丧失净尽。许多所谓场面上人,事实上说来,不过如花园中盆景,被人事强制曲折成为各种小巧而丑恶的形式罢了。一切所为,所成就,无一不表示对于自然之违反,见出社会的拙象和人的愚心” 〔10〕。始终自认“乡下人”的沈从文,当他将小说创作视点由自己曾经生活过的“湘西世界”转移到现在生活在其间的都市社会时,沈从文毫不掩饰地表达了他对都市的情感厌恶和道德批判。沈从文对于都市文明与都市人性的批判性描写始终围绕下列三个方面进行:

  1、病态的生理。沈从文都市小说的主人公, 大多是生理病态者。肺病、精神病、失眠病、神经衰弱、心衰气短, 是沈从文都市小说人物常见的生理疾病。面色苍白、神情憔悴、目光吊滞、咳嗽哮喘, 是沈从文小说人物的肖像与面色。小说《三三》中那位极有钱财的城里青年,“白裤白鞋”,“白白的脸”是一位痨病第三期患者; 寄居青岛的那位都市青年, 却是整日神情忧郁的怀乡病者(《凤子》) ; 到青岛海滨休养的教授, 不是失眠病患者就是肾功能衰弱者或性功能退化者(《八骏图》)。沈从文频繁地分析指认都市人“生物学上的退化现象”,他把患有各种生理病症的都市人, 称为“阉寺似的人格”〔11〕, 从而体现出作家对都市病态人生的厌恶, 甚至是某种贱视。

  2、病态的心理。沈从文深感都市文化对都市人性的扭曲或异化。沈从文对“丑陋”的都市人性描写, 集中在都市“上等人”,“绅士淑女”们和都市知识者身上。《八骏图》、《绅士的太太》、《王谢子弟》、《某夫妇》等作品活画出都市“上流社会”绅士淑女们的虚伪人性。《绅士的太太》叙述一位身为国会议员的绅士、绅士的太太及另一绅士家庭的三姨太和留学归来的少爷之间复杂微妙的感情冲突与纠葛。绅士瞒着妻子与别的女人偷情,太太出于对丈夫“负心”报复的心理支配,复与另一绅士家的少爷通奸,而这又是少爷与三姨太为隐瞒他们之间“**”关系的必然结果,不久,少爷又宣布与另一名媛订婚。在这群男女之间发生的只是一种无爱的情感与性游戏,人的两性关系蜕变为纯粹的动物行为,人之为人的感觉已经完全丧失。这个家庭表面一派温情脉脉, 一派上等人家的风度修养,实质里, 充溢着毫无愧色的相互欺骗和放浪堕落。沈从文撕开绅士淑女虚伪的道德面具, 凸现出都市“道德”的虚伪与病态, 并以一种“类型化”方式扩大到都市人生界面。于是,沈从文的都市小说与他的乡土小说相反, 不对人物作个性化细节化描写, 而多以匿名方式, 用代码和符号 (如“甲乙丙丁”如“或人”) 去指称人物,以类型化符号化方式抹去都市人的个体特征而显现出他所理解的都市人的本质。

  3、庸俗的人性。除了对“高等人”道德虚伪的揭示, 沈从文小说经由一般都市男女的婚姻日常生活的描写路径, 展示着都市男女人性的庸俗。在小说《或人的家庭》中, 丈夫背着妻子美美与同事有染, 面对不依不饶的妻子,“或人”只用虚伪的辩解和赔礼, 只花费少许钱为妻子美美买一副廉价的项链, 便平息了美美的愤怒。面对夫妻不忠的现实, 都市男子只花费一点点金钱一点点廉价的“诚意”, 便可以化干戈为玉帛; 都市女子, 在丈夫这“诚意”与“项链”面前, 早已消除了愤怒与悲哀。在沈从文都市小说里, 丈夫多是虚情假义移情别恋的伪君子,女人则是轻易被金钱俘虏的性动物。沈从文把都市妓女与时髦女郎同视为金钱的动物,“她们要活, 要精致的享用, 又无力去平空攫得钱, 就把性欲装饰到爱情上来换取。娼妓是如此, 一般妇女也全是如此”。

  三

  综观沈从文的小说,人性是他表现的中心。他笔下的乡村世界,是在与都市社会对立互参的总体格局里获得表现的,他的湘西人性也是在与都市人性相对照中获得表现的。沈从文一方面批判以儒家文化为代表的传统文化对都市人的人性的压抑与扭曲:另一方面又建构了一个理想的湘西世界,既揭出了病苦,又施以疗救。他的作品从美学的、历史的原则出发,远离政治,超越时空,具有永恒的审美价值。然而我们也应该看到,沈从文凭籍一种乡村道德理性来解剖繁复的都市人生,价值观的单向度势必损耗都市文化丰富内涵的多维性。人类文明在前进中总会善恶是非并存,好中有坏,坏中有好,都市自有它存在的理由,而沈从文却予以全盘否定,这使他的人性批判难以获得整体的哲学文化理性眼光,这不能不算是一个遗憾。

 当阅读了一本名著后,大家对人生或者事物一定产生了许多感想,这时最关键的读书心得不能忘了哦。为了让您不再为写读书心得头疼,下面是我帮大家整理的沈从文散文集读书心得,仅供参考,欢迎大家阅读。

沈从文散文集读书心得1

 “侬是失家人,萍身伤无寄。江湖多风雪,频送侬来去。风雪送侬去,又送侬归来;不敢识旧途,恐乱侬行迹。……”

 ——题记

 这时失望的浮萍来诉说自己凄惶的心情时所唱的歌,虽然没有换取一些眼泪来,却新交到一个朋友——小草。一句“小草儿,漫伤嗟!同样漂泊有杨花。”让浮萍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同情的爱抚。

 浮萍羡慕地询问小草有关温室的情况。小草讲述了自己的经历,小萍儿认真地听着,不时提出几个疑问,小草毫无顾虑地议论着它所遇见的诗人。

 即使是在这种不惬意的地方,浮萍也不再失望,小草也不后悔,因为它不再孤独,因为它是为目标为追求而留在这儿的。

 听着它们的谈论,我脑袋理论却在幻想那个“虹的国度”——玫瑰色的云彩,金刚石的小屋,有一个银白翅膀,而翅膀尖端还有个蘸着天空明蓝色的小仙人,还有一个坐在蝴蝶背上,用花瓣上露珠当酒喝的真宰。

 我认为,当小萍儿与小草交谈那会儿,小萍儿心中已经不再幻想那虹的国度,因为它精神上有了寄托,心情不再消极。

 很想弄明白,沈老先生写这文章的意义,这样的地理环境代表着什么,那小草、浮萍、诗人、玫瑰又各代表什么?

 是代表他那时的时代吗?小草、浮萍、诗人、玫瑰……是他那时所赞赏与批评的人的时代吗?开篇中那个“虹的国度”是他心灵的世界吗?也很想问个明白现代世界是他心中“虹的国度”吗?

 忽然打了个冷颤,是因为这天气吧!

 看着阳光下那低着头的葵,我想那应该不是“它”想要的世界。看完《狂人书简》,才明白葵心中“虹的国度”是爱的情感世界。葵为“感情”而愁,它急于想要履行爱的义务,急于挑起爱的担子,但似乎想而不得。

 我突然想到席慕容的一首诗《一颗开花的树》:“如何让我遇见你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此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佛让你我结一段尘缘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守在你必经得路边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朵朵都是我生前的盼望当你走近请你细听那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而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朋友啊那不是花瓣是我凋零的心”

 我想葵如果能体会“一棵开花的树”的用心于等待;它也许不会急于求而不得,也许它应该向树学习,也许它更应该顺其自然吧……

 “你一会看我一会看云我觉得你看我时很远你看云时很近”顾城的这首诗,大概就代表葵最终无奈低头的痛心,葵等待又想前进,急于担起又怕失去爱的最佳诠释。

 说到爱,我想起了很多:无私而细腻的母爱,伟大而深沉的父爱,纯洁而美丽的友爱,浩瀚而宽广的博爱……这些爱我都能懂得,但是否还有其他爱呢?

 曾经看过这样一首诗《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可能用我17岁的心情还无法体会到作者对爱情的无奈,就像我不明白葵最终低头的痛心一样,就像我不确定小草羞涩地转过头时,心中是否充满对跛脚诗人的爱意……也许等我到70岁的时候,才能真正感悟世间神圣的——爱。

沈从文散文集读书心得2

 又翻出沈从文先生的散文。犹如在风里雨里辗转漂泊数圈之后,重新回到了自己可爱的家乡。“河水已平,水流渐缓,两岸小山皆接连如佛珠,触目苍翠如江南的五月。”“山谷中不知何处有鸡叫,有牛犊叫,河边有人家处,屋前后必有成畦的白菜,或相间以红萝卜。”

 沈先生的散文形式上大多清淡如绿茶,温润如古玉。若以浮躁的心情粗略一看,想必大多数人的感觉会如我的一位朋友所言:“没劲。”沈先生的行文中,永远没有也不需要哗众取宠和故作惊诧。一切皆源于天然。惟有沉心静气细细品读之后,方觉其山光水色,暗香深藏。沈先生的文字,是越品越味深,越读越入心。

 《沈从文散文》一书是按类别分成“怯步者笔记”、“南北风景”、“湘行书简”、“湘行散记”等四部分的,而没有计较时间顺序。但读者只要稍稍细心,就能清晰地感觉出沈先生散文的风格具有比较明显的时间阶段特点。

 二十年代初期,他极年轻,胆怯、腼腆、自伤、神经质般地敏感,再加上生存的无奈、现实的黑暗、世态的炎凉以及爱而不得的失落与迷茫,所以那时候的文章中多一些令人苦闷的矛盾,多一些喃喃的低诉和痛苦的挣扎。但是,被生活遗弃的艰难辛酸并不能阻止他对现实丑态的讽刺与批判,更没有磨灭他骨子里的自尊、倔强以及对未来的梦想。在《水车》一文中,他讽刺走狗般的“匣子”(汽车):“不仅跑趟子快慢要听他腰肩上那人命令,就是大起喉咙吓人让路的声音,也得那人扳它的口。穿靴子其所以新,乃正因其奴性太重,一点不敢倔强的缘故,别人才替它装饰。”同时他借水车的口写自己对生活的不屈与乐观:“因失望而悲哀的是傻子。我的歌,终日不会感到疲倦。”

 那个时候,除了自己在“黑夜”里唱歌外,他还经常站在洋槐树后面倾听自己心目中的女神那“生着一对银白薄纱般翅膀”的歌唱!

 二十年代沈先生的文字犹如梅花玉镯,戴在那个时代的腕子上,黑色底子里鹅黄透亮的梅花,是闪烁的星星,温婉、高洁而坚强地照着寂寞的夜行人。

 而晚年沈先生的文字则笔法极其简净,风格如带有九只眼睛的天眼玉髓,平和、圆润之极亦绚烂之极,更充满了大智慧。“鸟鸣山更幽” ——这真是稀世的天籁。

 不过,我个人最喜欢的,是他致张兆和的湘行书简。这些书简集中写在1934年1到2月沈先生去湘西老家探亲的往返路途中。因为是给自己最亲爱的妻子,所以笔法尤其自然,情意尤其绵密、深切。还有不时跳动的顽皮。一封封书简,犹如一朵朵出水芙蓉,那种天然的淳美,是无法言喻的。正如行走在山中,突然看见一群野莺或云雀在大石头上散步、对歌,那时你还敢出声吗?“嘘!”且让我们一起侧耳倾听……

 沈先生文如其人,人如其文——在温和、蕴藉、平常中深藏着巨大的惊人的智慧和力量。正如他的表侄黄永玉先生在一篇文章中所言:“他(沈从文)就像水那么平常。永远向下,滋养生灵,长年累月生发出水磨石穿的力量。”记得老子曾说:“上善若水。”我想,老子所说的,必定是指沈先生这样的人。

沈从文散文集读书心得3

 春节期间,闲着没事让孩子给找几本书看看。

 孩子很高兴的拿来几本,其中就有沈从文的散文集,尽管之前沈从文的书我也读过几本,但我还是很认真的读了这本散文集,沈从文的书大都以流畅细腻的手法,描写作者的故乡湘西纯朴的民风为主。

 在这本书中给我影响深刻的是那篇《边城》。

 在《边城》里作者描绘出诗一样幽静的画面;蜿蜒曲折的小溪,白塔旁独居的老人,一个女孩,一条黄狗,“河中游鱼来去皆可记数”。

 书里我们看到的人是纯朴,勤俭,友善,和平的景象,管理这渡船的,就是住在塔下的那个老人。

 活了十年,从二十岁起便守在这溪边,五十年来不知把船来去渡了多少年。

 年纪虽那么老了,本来应当休息了,但天不许他休息,他仿佛不能够同这一分生活离开,他从不思索自己的职务对于本人的意义,只是静静的很忠实的在那里活下去。

 ”在写到主人公翠翠的时候是:“自然既长养她且教育她,故天真活泼,处处俨然如一只小兽物。

 人又那么乖,如山头黄鹿一样,从不想到残忍事情,从不发愁,从不动气。

 平时在渡船上遇陌人对她有所注意时,便把光光的眼睛瞅着那陌人,作成随时皆可举步逃入深山的神气,但明白了人无机心后,就又从从容容的在水边玩耍了。

 ”文章在写到掌管水码头顺顺时说:“这个大方洒脱的人,事业虽十分顺手,却因欢喜交朋结友,慷慨而又能济人之急,……明白出门人的甘苦,理解失意人的心情……为人却那么公正无私……既正直和平,又不爱财”。

 在说到两位年青人的时候,又写得是那样受人欢迎:“结实如小公牛……豪放豁达,不拘常套小节……和气亲人,不骄惰,不浮华。

 ”而更让人称奇的那只小狗也格外显得乖巧、懂事:“有时又与祖父黄狗一同在船上,过渡时与祖父一同动手,船将岸边,祖父正向客人招呼:‘慢点,慢点’时,那只黄狗便口衔绳子,最先一跃而上,且俨然懂得如何方为尽职似的,把船绳紧衔着拖船拢岸。

 《边城》作者在给我们展现这一幅人与自然相得相融,优美和谐图画的同时,却又流露出一副面对人生悲凉命运的无奈与困惑的面孔。

 本应该是圆满美好的家庭,在母亲与父亲相聚不得志而前后离世下,翠翠从小就过着与爷爷相依为命的生活,他们的孤单与悲凉时不时的涌流心头。

 “黄昏来时,翠翠坐在家中屋后白塔下,看天空被夕阳烧成桃花色的薄云”、“听着渡口飘来那生意人杂乱的声音,心中有些几薄薄凄凉。

 ”、“他在日头升起时,感到生活的力量,当日头落下时,又不至思量与日头同时死去的,是那个伴在他身旁的女孩子。

 他唯一的朋友为一只渡船与一只黄狗,唯一的亲人便只那个女孩子。

 ”其中,还让我们看到不幸的是,作为“水鸭子”的大老却在水中淹死;以歌声让翠翠的心飞翔的二老却离家出走;与翠翠朝暮相处、形影不离的爷爷,又在雷鸣夜晚中悄悄离世……这一切的发生,犹如一个个巨石压抑着翠翠幼小的心灵。

 在《边城》结尾,作者想通过二老“也许明天回来”来点燃翠翠心灵的一时希望。

 但“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又岂不是给她一种无限的困惑、迷茫。

 一个从小就遭受人生悲惨命运的心灵,本想寻得一处关爱、拯救的归宿,却一直得不到实现。

 这也岂不成了许多人的写照?

 联想到现实生活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显得是那样的陌生和功利。

 为了自身的利益,大家似乎都卷入你争我夺的潮流当中。

 在建筑物空间越来越狭小的同时,人与人的心灵同样显得狭窄;在交通便利的今天,人与人来往的途径是那样的便捷,但人的沟通却是那样的艰难。

 一道墙,不单是隔绝了人与人之间的居住场所,也同时隔绝了人心灵的来往;一扇防盗门,似乎避免了外人的闯入,但同时也囚牢了自己与外界的联络。

 这样一篇文章读后,使人深思憧憬于湘西的神秘,向往那种古老纯净的生活,感觉身在世外,又纠缠于作者这种矛盾的知识分子心态,脑中只是一幅画面,一幅幽远心向往之的画面。

沈从文散文集读书心得4

 一片树林、一片大地、一个蓝天,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世界。

 当人类生存在这个世界的时候,这个世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变化:一座小屋、一个村庄、一个城镇……一个步伐、一辆自行车、一辆轿车……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在进步还是在退化?人手所创造的不知道得否满足于他们的心意?人心所追求的到底是什么?当你贫乏的时候,追求的是财富;当你动荡的时候,追求的是安定。

 而如今这个时代,繁华的城镇里高楼拔地而起、街道上车水马龙、行色匆匆的人们在忙碌中建设着社会的发展。

 这景象本应符合人类的追求,但经历过农村生活的城镇人们却开始向往农村的环境。

 这似乎有点矛盾,从落后的农村到发展的城镇,从发展的城镇又到落后的农村。

 《边城》所展现在我们面前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有一小溪,溪边有座白色小塔,塔下住了一户单独的人家。

 这人家只一个老人,一个女孩子,一只黄狗。

 小溪流下去,绕山岨流,约三里便汇入茶峒的大河,人若过溪越小山走去,则一只里路就到了茶峒城边。

 溪流如弓背,山路如弓弦,故远近有了小小差异。

 小溪宽约二十丈,河床为大—片石头作成。

 静静的水即或深到一篙不能落底,却依然清澈透明,河中游鱼来去皆可以计数。

 ”在如今,城镇的物质建设虽然显得腾飞发达,但是在建设的背后又显露出另一方面的破坏。

 就像自然环境,是那样的污染不堪:树木被伐、空气干躁、噪声不断、垃圾成堆。

 这样的环境,使人的身心受了严重的压抑。

 所以,人又是那么向往农村那种清静、舒畅的生活空间。

 或许这也是《边城》作者的思路。

 并且在现今的时代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显得是那样的陌生和功利。

 为了自身的利益,大家似乎都卷入你争我夺的潮流当中。

 在建筑物空间越来越狭小的同时,人与人的心灵同样显得狭窄;在交通便利的今天,人与人来往的途径是那样的便捷,但人的沟通却是那样的艰难。

 一道墙,不单是隔绝了人与人之间的居住场所,也同时隔绝了人心灵的来往;一扇防盗门,似乎避免了外人的闯入,但同时也囚牢了自己与外界的联络。

 而在《边城》里面让我们看到的是人的淳朴、勤俭、友善、和平的景象。

 “管理这渡船的,就是住在塔下的那个老人。

 活了七十年,从二十岁起便守在这溪边,五十年来不知把船来去渡了多少年。

 年纪虽那么老了,本来应当休息了,但天不许他休息,他仿佛不能够同这一分生活离开,他从不思索自己的职务对于本人的意义,只是静静的很忠实的在那里活下去。

 ”在写到主人公翠翠的时候是:“自然既长养她且教育她,故天真活泼,处处俨然如一只小兽物。

 人又那么乖,如山头黄鹿一样,从不想到残忍事情,从不发愁,从不动气。

 平时在渡船上遇陌人对她有所注意时,便把光光的眼睛瞅着那陌人,作成随时皆可举步逃入深山的神气,但明白了人无机心后,就又从从容容的在水边玩耍了。

 ”文章在写到掌管水码头顺顺时说:“这个大方洒脱的人,事业虽十分顺手,却因欢喜交朋结友,慷慨而又能济人之急,……明白出门人的甘苦,理解失意人的心情……为人却那么公正无私……既正直和平,又不爱财”。

 在说到两位年青人的时候,又写得是那样受人欢迎:“结实如小公牛……豪放豁达,不拘常套小节……和气亲人,不骄惰,不浮华。

 ”而更让人称奇的那只小狗也格外显得乖巧、懂事:“有时又与祖父黄狗一同在船上,过渡时与祖父一同动手,船将岸边,祖父正向客人招呼:‘慢点,慢点’时,那只黄狗便口衔绳子,最先一跃而上,且俨然懂得如何方为尽职似的,把船绳紧衔着拖船拢岸。

沈从文散文集读书心得5

 读完了长河,沈先生的文笔向来见章于细微,却不露雕琢之功,落眼宽阔下笔敏感细致,却能始终如一的抱持素朴不失妍美的情怀。看他的文字常想到他的人,他的人生,以及与他心意一般的人的种。种悲哀。

 像沈从文这样心意单纯的人,大多容易依赖自己有双好眼睛,有副灵巧的感觉,肆意顺从自己,不加考量,拗在自己感觉中得意陶醉下去,让旁观者感觉矛盾,有种感同身受的痛惜,不计后果的感情大多难以好好收场,后来种。种如凉水泼头有些东西在时间中不断剥零凋落与你想象中美好的印象天差地别,还不是只好麻木崩溃或者勇敢机智的应和下去,这是何其难堪的经历。

 很多话我说不好,看到别人难堪我更加容易张口结舌。在我见来,轻率与天真某些时候并无分别。草草热切的感情有太多太多,那不知所以,一往而深的势头恰如长河,赤诚奔淌,无路回头。至而成魇,不得解脱。

 长河是沈从文先生的最后一篇小说,仅仅完成了不到半部。此后他再未动笔写过小说,余生埋首研究文物。在与生活不断冲突的痛苦下,人终于从天真开放变的低垂沉默,其间心态几度失常,怕是连说句:天凉好个秋这样刻意的心思都提不起来了。也许与一个人颠沛流离的心理历程比起来,小说的结局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写出未写出的所有事都已是注定,所有的猜想和向往全是幻影。生活有时好比入海的方向,你的刀舞的再凶猛也断不住一丝水流,如果可以的话,就支起枕头好生听下去吧。

 我能想到的只有长河中的那段话:滩水在静夜里很响。更远处大山,有一片野烧,延展移动,忽明忽灭。老水手站在祠堂阶砌上,自言自语的说:“好风水,龙脉走了!要来的你尽管来,我姓滕的什么都不怕!”

 那灰突突的山水中也透的出的明亮,洁净如宣纸,衬着淡如点墨的豪情和快意,如风里云烟,钱塘水潮,消去了便再也见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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